他们在黑匪山安顿下来。
在当时饥荒动荡的岭南建起一片可蛰伏之地,一点点壮大队伍。
两年后,伍瑛娘和裴凌云设法联络上了在京城的裴璇。
裴璇明面上被禁足在王府,日日闭门不出,但实际上以此为掩护,暗地多次潜出调查。
裴璇告诉他们,她一定会为裴家翻案,查明真相。
可还没等到翻案,裴凌云先等来的是身怀六甲,满身是伤的妹妹。
裴璇逃出王府后,除了王府的护卫,还有另一队人手在追杀她。
她迫不得已在京郊造出已死假象,而后到岭南和兄长还有伍瑛娘汇合。
裴璇怀着身孕,一路艰险颠簸,她到黑匪山时,已然是强弩之末。
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生下孩子,伍瑛娘给她接生。
“二哥……这个孩子不能姓裴,也不姓慕容……她是我的孩子,她叫苏知。”
裴凌云握着妹妹的手,声音发颤:“好。”
“二哥,我查到是贺家……贺庭方……”
裴璇惨白的脸已经瘦脱了相,却把裴凌云的手抓得很紧。
然后,干瘦的手一点一点松开。
“二哥,我好想爹娘……想长姐和大哥……”
她的泪水在床沿砸得四分五裂,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,声音轻得像随时会断掉的线:
“二哥,我以前总在你书页上画乌龟……我明知道你最喜欢那些书的……
二哥,我不好……你别怪我……”
她的手臂兀然垂下。
“好。”
“不怪你。”
裴凌云的泪水砸在裴璇垂下的手臂上。
妹妹很轻,抱起来仿佛一片枯叶。
可她原本不是这样的。
裴凌云记得,璇儿自小就是家中身体最好的孩子。
她会跑会跳会闹。
她不爱念书,喜欢习武,让爹娘头疼不已。
她只比自己小一岁,和自己日日都要吵架。过年时,谁多吃了一块糖都要吵。
她吵不赢的时候,就偷偷使坏在裴凌云最喜欢的书上画乌龟,把裴凌云气得七窍生烟。
可外人谁说裴凌云一句坏话,裴璇都要提上鞭子找人打架去。
每次打完架,裴璇挨了家法,被禁足屋内抄书反思。
裴凌云去给她送小糖人,看着妹妹手上的伤,心里很不是滋味:
“打架那么疼,以后别动手了。”
裴璇咬着糖人,笑着拍拍自己手臂:“二哥,我结实着呢。”
裴凌云的眼泪落在地上,一颗接一颗。
璇儿分明是那么结实的孩子。
她明明那么爱笑。
怎么会是自己怀里这具形如枯槁的躯体?
天边响起闷雷。
倾盆大雨轰然而至,雨声掩盖了屋内的哭声。
裴凌云抱着裴璇凉下的尸体,牙关里挤出野兽受伤时一样的嘶吼:
“璇儿,璇儿……”
他双眼猩红,肩膀战栗。
那一刻他想质问苍天神明,为何如此对裴家?
他们裴家世代书香,乃天下文人之首,上忠于君,下无愧于百姓。
为何落得含冤受辱,家破人亡的下场?
为何世上奸人当道,良臣折骨?
屋外狂风暴雨,吹得窗牗哐哐作响,仿若有无数冤魂在嘶叫着捶打窗户。
“哇——”婴儿啼哭声响起。
伍瑛娘抱着哇哇啼哭的苏知知,走到裴凌云身边:
“我们好好活着,养大知知。
只要活着,一切就没结束,还有翻身报仇的机会。”
这一年岭南罕见地遇到干旱,几个月不曾落一滴雨。
可那日瓢泼大雨倏然而至,润湿了干裂的土地和即将枯死的生灵。
万物回春。
接下来的大半年,风调雨顺,大获丰收。
动乱不堪的岭南终于在那一年从混乱走向有序。
他们都活了下来……
夹着青草气息的微风吹来知知的声音:
“爹、娘,你看,我放得多高!”
“哎呀,阿澈你往这边走一点,再来一次!”
“阿宝阿宝~快接住,别掉了……”
郝仁从墓碑前站起,眺望山坡上奔跑的苏知知和薛澈。
微微细雨停了,天放晴。
大片的阳光从云间落下。
苏知知他们的影子倒在山坡上,被拉得好长好长。
墓碑的影子,也好长好长。
长长短短的影子印在青绿的山坡上。
于是,山坡上,一家人的影子团聚了。
郝仁的手落在裴璇的墓碑上,声音很温柔:
“璇儿,知知很好,就是比你小时候还闹腾。”
第20章 清明祭祖(2/3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